时间定律[魏喻魏]
拔草跟堆旧文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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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魏琛从兜里摸出一把零钱，数出几张拍在桌上，冲相熟的店老板吼了一嗓子后挥着手跺出了店门。
从腾着热气的面店里出来，深秋夜里森森的冷风裹着西北干冷的空气和细微沙砾扑面而来，魏琛手插口袋把衣服朝身前拢了拢，顺便拍拍因为饱食而有点鼓起来的肚子。
面店回网吧的路程很短，魏琛在这一带混得开，附近的什么情况他都称得上了如指掌，然而路过熟悉的一个巷口时却听到不常见的动静。
拳脚接触人体的声音，无意义谩骂的声音，但魏琛却没听到被攻击者的声音。
这样的群架在这片地方已经很少发生了，得益于他魏琛和一帮弟兄风云色变的一战，几乎所有小混混都乖乖听话——至少是表面上听话。
“我操！哪来的小王八蛋敢在老子地盘上胡闹？！”对方有四五个人，看身量就是十五六岁的小少年，打一架也不过饭后运动的事儿，魏琛挽着袖子扬着下巴往巷口一站，大马金刀满嗓子的不可一世，“再不滚就等着你魏爷爷给你们顿好的吃！”
对方看样子也是识相的，这话一出立马陆续住了手，领头的唯唯诺诺朝魏琛招呼了声抱歉就一溜烟跑没了影。
魏琛扭着脑袋啐了一口，慢腾腾踱着步子走到躺在地上的人身前蹲下来，伸手戳了戳他的肩膀：“小子，没死吧？”
男人轻轻哼了哼，一手还揣在裤兜里，只能单手撑着站起来，魏琛没有丝毫要扶他的意思，也随着他站起身给自己点了支烟。
视线从橙红的火光上挪开时正看见那人把一张卡放回到裤兜里的动作，他的视线一直随着卡片走，在晦暗的光线下看得到松了口气似的宽慰表情。
“哟，你也玩荣耀啊。”
他吐了口烟，在街灯边缘的阴影里一挑眉毛笑起来。
02
喻文州光听那几个小混混的叫骂就知道自己这大概是到了X市了，饶是他再善于推理分析也不能明白为什么自己只是问了个路就被人按着打了一顿，同理，他也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会在这时候见到眼前这个人。
魏琛。
年轻时的魏琛。
魏琛的态度在看到荣耀账号卡时就变得柔和起来，所有戏谑和嘲讽都被暂且收了起来，虽然这个暂且只有半分钟那么久。
魏琛走在喻文州身前一步，像是体谅他还没消散的腿痛一样放慢了点脚步，但完全没有要带他去处理伤口的意思，而是叼着烟含糊不清地说话：“小子，你不是本地人吧，有地方住吗？没地方先来网吧咱们战一局呗。”
完全不知道逻辑在哪。
喻文州停了一秒，就算没人看得见也惯常地微微笑起来：“好啊，那就战一局。”
他顿了顿又继续对着身前那个背影说：“我要是赢了，能收留我几天吗？”
魏琛闻言停下步子，饶有兴趣地回头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一番，火线快要烧到过滤嘴才用拇指和食指把烟头拿下来，轻飘飘吐了口烟雾说：“行啊？小子很嚣张啊，等等就让你知道知道魏爷我是谁！”
说完他又往前走了几步，一拐弯贴着一家杂货店进了黑暗的甬道，喻文州只笑了笑，一言不发地跟着他也走进去。
蓝溪阁的创始人和初代会长，联盟第一术士索克萨尔的创建者和首任操作者，蓝雨战队的奠基人和第一任队长，剑圣操作者黄少天的导师。
也是我的导师，他想，我当然知道你是谁。
03
短短几分钟的路程里喻文州已经大致理清了情况，只要接受了那个最为匪夷所思的前提，剩下的并非什么难理解的事。
他想他是由于某个未知的原因被送到了已经过去的某个时间点，这个时间点……刚才他看到魏琛的脸，比他第一次见到时还要年轻一点，甚至没有堪称标志的青色胡茬——曾经他总喜欢用下巴去扎闹腾调皮的黄少天，现在他还在X市而不是G市，还认不出自己，这种种都把结论推向同样的一条路，这是联盟成立之前，荣耀已经开始掀起巨浪之时。
他来到了自己还未出现在对方生命里的过去。
喻文州也看过一些类似题材的小说影视作品，不能随意改变过去似乎是通用原则，虽然不知道正确与否，但一来谨慎些总是不会错的，二来……
喻文州跟着魏琛走进网吧，那人夹着又点起的一支烟向网吧老板招呼了一声，没让他登记就转身拍拍他的肩领着往二楼走去。
二来，也并没有什么无论如何想要改变的遗憾过去。这么几年来的人生里，并没有那样除非时间倒转否则不可挽回的遗憾。他默默这样想着。
魏琛挥挥手把一台空电脑旁边的人赶走，在一片熟稔的调侃声中大声骂着照那人屁股踢了一脚，然后招呼喻文州在那个位子上坐下。
他从善如流地坐下，身边的人一边刷卡登陆荣耀一边同他说话：“诶还没问你叫啥？我总得知道手下败将是谁啊。”
喻文州看着那张在他指间转动的账号卡张了张嘴，他认识那张银色的卡，毫无疑问，那是索克萨尔。
“周，我姓周，周文。”他笑着给自己编了个名字，从兜里掏出一张账号卡，同样是一区纪念版，是他接触荣耀开始就在玩的号，虽然加入战队后最终被闲置了但还是习惯性带在身上——喻文州从来没有这么感谢过自己的这个习惯，否则现在他是要摸出一张一样的索克萨尔来和魏琛对战吗。
是的，索克萨尔并没有因为回到过去而消失，他一直有意识地保护着两张账号卡，甚至在魏琛救下他后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查看伤口而是确认两张账号卡的安全。
他摸了摸索克萨尔，熟悉的凹凸感让他在陌生的环境里感到更多的安心。
“诶不错啊，也是一区的？小子肯定听说过魏爷的大名。”他满意地拍着喻文州的背大笑，很不守规矩地探头去看喻文州账号的属性面板。
账号停在50级，职业术士，一身装备毫无出彩之处，在广大网游玩家里只能勉强算中等水准。本来大概真准备趁机看看他属性的魏琛只瞄了一眼就叫起来：“嚯！也是术士，好好好！”
说着他就转回去看自己的电脑，一边噼里啪啦地拍打着键盘回复各种各样的一波涌来的消息，一边向喻文州说：“你先去竞技场，我这儿还有点远。”
“好。”
04
记忆又恍恍惚惚回到几年前的那天，他最后一次和魏琛1v1对战的那天。
不，放在现在来说，那应该是还未发生的事。
喻文州操纵着小术士往主城走，想到这里不自主地瞟了魏琛一眼，那人脸上挂着他所特有的笑容，带十足的痞气和骄傲，操纵角色走动的动作时不时停下来飞快地打几个字，喻文州想他大概是在帮会里聊天，他这个号只加入了蓝溪阁麾下的一个公会，此时是无缘看到还是蓝溪阁会长的魏琛究竟何种模样了。
他微微眯了点眼睛回想着，试图通过代入某个形象来给这点小小的好奇找一个合适的安置处，思绪很快走过他们共同的那不长的几年回忆，清晰明了的形象在朦胧的印象里跳脱出来，胡子没刮干净的男人翘着二郎腿在人群中心笑得一脸春风得意，架在转椅扶手上的右手伸出一个食指在空中挥舞着，硬是在那个没多大的训练室里舞出了几分指点江山的豪迈。
就是这样的吧，他想，此刻面对自己一手建立起来的帮会，就算隔着屏幕隔着网线隔着千山万水，他也该是这样意气风发，就好像此刻在这里的一切就是属于他魏琛的那个世界，不大，却在心中无限辽阔的世界。
魏琛没让他等太久，当喻文州仔细把这号的属性看过一遍之后他好像掐着点一样到了，没二话立刻从观战进到场下，象征性调调耳麦就开始说话，连带着公频也一起闪动起来——他并不是一个人来的。
喻文州看了看观战列表，十好几个完全陌生的用户名里掺杂着几个依稀有印象的名字，正在不断变长的列表里又闪过三四个已经不能仅用熟悉来形容的名字，那是蓝雨战队最初的阵容组成，他的老前辈们。
他突然想搞不好等会儿还会看到夜雨声烦，而最终这个想法并没有变成现实。
公频上被大家刷满了各种嘲讽，诸如“老大你行不行啊别一会儿开场秒跪？”、“你丫要是打得太难看我分分钟退公会头都不带回的！”“老大不怕！输了哥们儿叫人给你报仇！”等等。眼看着魏琛大有一条条喷回去的架势，喻文州连忙开了对战，对着耳麦说了句：“开始吧，魏……老大。”
魏琛叼着烟笑着看他一眼，口齿不清地说着：“小子挺上道哈。”手上却一点不停地有了动作。
地图是随机的一片树林，两人对战图不大也并不复杂，树木的分布不十分浓密，双方站在刷新点只要把视线拐两三个弯就能看到对方。魏琛一副要直接冲上去硬拼的架势操纵着索克萨尔往前跑，就在快到地图中间时突然急转向旁边几颗比较紧密的树木间躲了起来。
公屏顿时一阵“切！”“靠……”“老大不要脸！”刷屏，喻文州想到按魏琛一贯的风格应该不会正面硬拼，索性一开始就没有让小术士往前赶路而只是慢慢地往前走，一方面如果魏琛直接冲上自己也能发现，另一方面，如果对方玩战术他也方便估算大概是在哪个位置。现在一看公屏这个情况立刻知道魏琛肯定开始猥琐了，他松了左手让角色停下来，左右看了两眼后也折向一个方向偏离了这条直路。
还没走两步魏琛就在频道里发话了：“诶我都到中间了怎么没看见你啊？我说你躲什么躲，小小年纪不学好，太猥琐了。”
喻文州啼笑皆非地看着这句话心想谁小小年纪啊，现在你也没比我大多少吧。
这句话难得没有激发公屏的吐槽，喻文州想大概是魏琛趁空把频道关了，便也没去理会那些，只在心里盘算着魏琛有几分可能真的绕了个小圈又回到了中间。
他手上的操作一直没有停下，角色于是也没有停下，魏琛的话他没想着去回应，于是这人逮着机会一个人在聊天框里义正言辞地教育起了喻文州。
“年轻人，有战术思想是好的，问题你这没意义啊，反正都是要输的。”
喻文州操纵着术士拐了个弯。
“诶我说你是不是不想打啊？不想打直接GG呗，不怪你。”
喻文州停下来判断了一下方向快步往右边跑去。
“哈哈。”
一声短促的笑和频道里的字一起跳出来。
“我看见你了。”魏琛说。
喻文州条件反射立刻向声音的来处放出诅咒之箭作为攻击掩护，同时自己向侧边闪开。岂料刚跑没两步就听到滴答滴答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不用抬视角他也知道对方是预判了自己的动作往这边放了一个混乱之雨。
立刻陷入混乱状态的喻文州并没有放弃动作，他很清楚现在是1v1，可没有队友能掩护自己，如果停在原地等待状态解除只有死路一条。但魏琛也同样没有放过这个绝好的机会，就那么大喇喇从树丛里跳出来，隔着最远的攻击距离一个个技能向喻文州丢过来。
他的技能衔接十分流畅，喻文州身上的异状态从混乱几乎就没断过，偏偏他也没有足够压制年轻的魏琛的手速帮自己脱困，只有在这种一边倒的状况下尽可能做出反击。
左手快速抹过键盘却不见技能放出，他的小术士在屏幕上抖了抖，显然是出现了错误的指令，喻文州一愣，立刻想起来刚才自己是操作了一个70级的大招。他苦笑着想这可真糟糕，娴熟得可以不过脑子的技能衔接在此刻却成了掣肘。
他们之间的立场颠倒，此时在经验丰富上占优的人变成了喻文州，但仅凭这一个优势并不足以挽回这一仗的颓势。其实这个结果他并不太意外，全盛时期的魏琛和全盛时期的自己，就算自己经验丰富，但全盛时期魏琛的手速却是他怎么也赶不上的，再加上装备差距，以及对50年代的陌生，这一切都为这个结果做了最好的解释。
喻文州摘下耳机扭头向魏琛笑笑：“我输了。”
05
跟着魏琛回到他的住处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很久没有熬通宵，饶是他教养再好也有点撑不住，一进门就瞅准沙发把自己摔了进去。
“哎哎，你起来。”魏琛把烟夹在右手站在沙发边上拿脚尖踢他，“我那死鬼老爹不知道多久之前说不能让客人睡沙发，你别害我晚上梦着他啊。”
喻文州拼着用最后一点理智和意志力对魏琛笑笑说：“没事儿我就睡这，您要是梦到老爹就跟他说叫他来找我。”
“哦是吧。”魏琛把脚放下来，像是没站稳一样跳了两下，一脸坦然地又把烟叼上说，“这可是你说的啊，我去睡了。”然后完全没理会喻文州的反应转身就走。
条件反射笑了笑，本就很模糊的意志力立刻输给了来自大脑的困意，昏昏沉沉闭上眼睛的最后他看到的是从旁边小窗上投进的晨光。
再醒来时晨光已经变成明媚日光，喻文州揉着眼睛到处看了一圈，没发现挂钟，这才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时间指向中午12点半——如果手机没有因为穿越时间而停止工作的话。这个想法像是开机按钮一样把他的大脑重启，不自觉地扬扬眉毛，他再仔细去看时间下面那排小字，年份已经不是他本该在的那一年，日期倒还是一样，6月5日，夏休期。
他记得这之前的事儿。他刚刚带领着蓝雨战队拿下了第六赛季总冠军，夏休期刚开始，但队里的队友们都没有回去，各种各样的庆祝活动持续了好几天。但之后的事情任他如何努力回想都记不起来，关于自己究竟是怎么来到这里，甚至来到这里之前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哪里。中间缺失了重要的一段，像是被什么硬生生抹去了一般，留下一个毫不自然的空洞。
喻文州用手顺顺头发，许久没有这样颠倒过的生物钟让他有些头疼，手指随意按了按太阳穴后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这才开始看魏琛的住所。
这是个简单的一室一厅公寓，进门左边并排是卫生间和卧室，客厅右边是个狭小的厨房，在厨房门左边对着沙发的墙上有一道被拉上的窗帘，图案和颜色有点陈旧，显然是有些年头了。
喻文州绕过铺满乱七八糟杂志和快餐盒的茶几，踩了一脚的烟灰并踢到两个啤酒瓶子后来到大开着的卧室门口。
卧室意料之中的不大，靠墙一张床，对面一个衣柜，衣柜边的墙角有张小桌子，上面放着已经关机的电脑。魏琛正赤裸着上半身四仰八叉地躺在那张样式很旧的木架床上，毯子在肚子上搭了一个角，他的头发支棱着，下巴上还有几点一夜间冒出的短短的青色胡茬。
喻文州不由地轻轻笑起来，他想这还真是跟想象中一模一样。他就站在门口看魏琛翻了个身，见他还完全没有醒来的意思，这才转身出去，顺手帮他带上了门。
宵夜的一碗泡面让他感觉有点不舒服，走到厕所才想起来自己没有牙刷毛巾，踟蹰了半天决定还是先去给自己和魏琛弄点吃的。
冰箱在厨房门口，拉开拉门后一股臭味扑面而来，他条件反射地捂起鼻子去看，发现空荡荡的冰箱只有第二层角落里用塑料袋包着一团黑乎乎的可疑物体，他没去碰那东西，只是从侧面隔层里摸出仅存的鸡蛋中的两个准备做个最简单的荷包蛋，前提是鸡蛋还没放坏。
进厨房前他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真的进去后才发现厨房竟然出乎意料的整洁，锅碗用具都整齐地呆在各自该在的位置，可近看才发现所有物体上面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显然是许久不曾有人动用过它们。了然地苦笑一下，他从橱柜里翻出烧水壶给自己烧开水，希望着魏琛这儿还有点陈年的茶能让自己泡来醒醒脑。
没有平底锅只好用炒锅，简单洗刷过后点火放油，第一个鸡蛋刚下锅正噼里啪啦响起来时魏琛的声音也差不多同时响起来。
“我靠你在干嘛？！”他用发现小偷一样的声调疾呼，声音一路从门外走到喻文州耳边。还没等喻文州回答他就自己找到了答案，“哎哟行啊你，还会做饭？”
喻文州用锅铲给鸡蛋翻了个面，回头冲他笑笑实诚地说：“只会这个和番茄炒蛋，还有蒸鸡蛋。”
魏琛“嗤”一声大笑起来，拍着他的胳膊说哈哈哈你和鸡蛋多大仇啊这是！
喻文州把第一个鸡蛋盛出来又磕第二个，完了才又跟魏琛说自己没有牙刷和毛巾。魏琛摸摸自己后脑勺说：“还真是，昨儿太晚了没来得及买。要不你就先凑合用我的呗。”
“啊？”听到意外的答案让喻文州忽然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呆愣愣地啊了一声就看着魏琛不动了。
“怎么着你小子还嫌弃老子了？！”魏琛理直气壮地叉着腰瞪他，没两秒又大叫起来，“卧槽糊了！”
喻文州赶紧回头去翻他的荷包蛋。
这顿早餐，或者说午餐的结局是魏琛摸着肚子说不成，一个鸡蛋太少了跟没吃似的，大手一挥又要带喻文州出去吃羊肉泡馍。
最后喻文州还是没用魏琛的牙刷。
06
那天晚上喻文州和魏琛打了三场输了三场，他觉得这事儿有点宿命的意味，简直凑巧的好像还债一样。他记得自己当时禁不住笑了，而魏琛则是挽起了袖子一脸不可一世的笑。
“哈哈，不错不错。”魏琛哈哈笑着把烟拿下来碾灭在烟灰缸里，伸手拍拍喻文州的肩。然后一叉腰站起来冲着附近坐了一圈的自家兄弟意气风发地吼起来，“刚才谁他妈说老子秒跪的！现在就出来给老子跪下认错！”
周围弟兄们纷纷把责任推给不在现场的人，魏琛又不甘心地坐下来拼命打字说聊天记录还在呢你们快主动自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啊！
结果收到一堆诸如“有本事你丫跨省我啊？”“就我说的你能拿我怎么着吧~”的回复。
喻文州也还停在竞技场里，全程目睹了这群人不正经地嘻嘻哈哈放嘴炮。后来大概是帮会频道里有人说野图BOSS刷新了，一伙人又风风火火组了个团全体朝BOSS那边奔过去。
正吆五喝六的魏琛忙里偷闲回过头来说：“你也来帮忙呗。”
喻文州点了头。
这次抢BOSS的过程异常艰辛，喻文州本来以为有魏琛方世镜这些前辈在，自己只需要随便打打酱油就行了，可没想到这次嘉王朝一反常态和皇风结了个盟，敌对力量一下子庞大的让蓝溪阁措手不及，好在霸气雄图的人一如既往不屑于和敌人为伍，这才没让形势更加艰难。
魏琛忙着调度，却发现就因为这该死的结盟让他左支右绌，偏巧又没多少擅长指挥的人手，正焦头烂额时喻文州握了握鼠标说，让我来试试吧。
魏琛在忙乱中诧异地扭头长长看他一眼，但时间紧迫顾不得那么多，喻文州想他大概是抱着死马当做活马医的心态把一个小队交到自己手上的，但最后偏偏就是分出来的这个小队有效对敌军左翼形成牵制，在来回数次的拉锯之后制造出一个漂亮的机会让主力部队一举攻入，在极其恶劣的情况下最终抢到了BOSS。
BOSS倒下的那一瞬间，坐在喻文州左手边的魏琛忽然用力捶了一下桌面，接着一拍桌面站起来，旁边对面所有的兄弟们也差不多同时站起来，相互击着掌庆祝这来之不易的胜利。
喻文州从没见过这样的庆祝方式，后来他们抢到BOSS后顶多也就是笑着相互说几句，至于他本人，通常都只是笑着看屏幕或者大家，更多的关注点不在胜利而在掉落物品上。像这样单纯的源自于胜利的欢欣，除了赢得总冠军这次之外，几乎早已不存在于他的记忆里。
他想起前不久，或者说逆行了六个年头以前，自己和队友们的心情，像是被这愉悦感染了一样也站起来想和离自己最近的魏琛击个掌，却不料对方的视线刚一触到他，手立即就勾住了他的右肩膀。
“你们看看人小周多行！再看看你们，一个个怂的那样我都不好意思说！关键时候一个顶用的都没有！”魏琛大力拍着他的肩膀，俨然已经把他当成自家兄弟一样紧贴着把喻文州往自己这边拉，“老子平时怎么教你们的，啊？！一个灵光的都没有，丢人啊！都学着点听见没！”
喻文州还卡在那个好像在叫周泽楷一样的称呼里没反应过来，对面魏琛的哥们儿一个个又开始拆台。
“嘁刚刚差点被一叶之秋打爆的不知道是谁带的队。”
“就是啊不如让小周兄弟替你的位子得了，赶紧退位吧魏哥！”
喻文州在一片附和的起哄声里不知道自己此时该做点什么才合适，魏琛已经放开了他一挽袖子就要朝对面那人脸上招呼过去的样子骂骂咧咧地在嘴上讨伐着这群被他说成是得了媳妇忘了娘的白眼狼。
喻文州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他觉得自己还是什么都别说，光看就行了。
07
喻文州没有问魏琛为什么自己明明输了对战他还是收留了他，他知道魏琛从来不是一个狠心的人，就算他以前总说自己混过黑道，一个人收拾几个根本不在话下，还经常拿一刀一个小朋友之类的话来威胁淘气过头的小少年们，但那怎么听都只是玩笑，连训练营里年龄最小的孩子都不曾被他吓到。
他坐在即使是白天也很黑暗的网吧里，呼吸着四面八方飘来的二手烟忽然想起一些事情。
那是黄少天已经被带来训练营之后的事，黄少天被分到和他一间房，自然关系就比其他人更为亲近些，那时战队制度还不是太严格，管理层由于人手不太够分工也并不算明确，负责管理训练营的人还身兼他职，对他们的生活训练不能面面俱到。
有一次他和黄少天讨论嘉世的一场比赛忘了时间，大晚上就在训练室里趴在电脑桌前睡着了，天气还是早晚都带点凉意的时候，喻文州记得自己是被冻醒了，手脚僵硬麻木还没来得及舒展开来时就听到有人嘟嘟囔囔说着什么走到附近，他不知道那时是几点，只知道周围除了这点声音和黄少天因为趴着而有点阻滞的呼吸声之外安静得异常，有个人走到他们身边，先是轻轻推了推黄少天的肩膀，见他没反应于是又是一句轻声的国骂，稍远一点的地方有人在捂着嘴笑，喻文州偷偷抬眼睛去看，余光瞥到他小心翼翼地拉着黄少天的胳膊把上半身弄起来，然后在旁人的帮助下把少年背到自己背上。
“那个交给你了。”他反手托着熟睡的少年转头对另一个人说，临走前微微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
那一瞬间视线交错，喻文州几乎以为他发现自己醒着，但他什么都没说地背着黄少天绕过电脑走远了。
后来方世镜来背他的时候他顺势揉着眼睛坐起来，假装自己刚醒的样子被副队长领回自己的宿舍。
喻文州扭过头去看了魏琛一眼，这件事已经差不多被他遗忘，只剩下最浅层的印象被刻在潜意识记忆里，他想，自己的潜意识似乎并不愿忘记。
08
“小周你带一队从后面过去。”魏琛头也没回地一边敲着键盘一边对喻文州说。
他已经逐渐适应了这个称呼，自从头一天晚上抢BOSS之后魏琛的兄弟们都开始这么叫他，喻文州开始深深地思考会不会回去之后反而变得不适应。
虽然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回去。
“好。”喻文州看着屏幕里魏琛快手快脚地分好了队，应了一声后在频道里确认了一下就带队绕背去了。
来到这里已经有三天了，每天的生活和他这几年来过的日子全然相反，太阳出来后睡觉，醒了吃完东西就钻进暗无天日的网吧在一片缭绕的烟雾里奋战荣耀，生活作息简直规律得像传说中的吸血鬼，有一次喻文州甚至看到魏琛的一个兄弟在踏出网吧大门时很夸张地捂着脸大叫了一声。
他的生物钟还没能完全习惯这样的作息，每天他都会比魏琛早醒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可长可短，有时够他出去买个午餐再回来，有时又不过半分钟。但他觉得自己精神还不错，至少跟着魏琛他们打副本或者抢BOSS时都还能集中精力不出错。
前边BOSS已经开了，现在来的人还不太多，除开蓝溪阁就只有一家大公会，其他都是些不成气候的散人在做些实际上只是帮助输出的事儿，喻文州观察了一下形势，从团队频道里得知现在BOSS还在自家手上，前方魏琛带的人已经和对方开始交火，右手食指在鼠标上轻轻敲了两下，接着两手挪到键盘上快速输入一行指令，喻文州操纵着自己的角色往前面敌人扎堆的地方跑去，一边对着耳麦稍微提高点音量说了一个和频道里的指令全然相反的命令。
“啧啧，真阴险。”
“猥琐，太猥琐。”
“怪不得老大欣赏小周，看这素质……”
频道里顿时充满了这样的发言，喻文州笑笑没理会，经过这几天相处他也知道魏琛这帮兄弟就跟黄少天差不多，满嘴跑火车是习惯动作，其实执行起指令却也不会含糊。
对方显然也在周围留了人，后方迅速有人对喻文州口头给出的指令做了反应，意料之中，他扬起唇角笑，就在既定战术即将执行之前，特意卖出的空隙里却嗖地窜进一个人。
喻文州的距离有点远，看的不是很真切，但他还是能听见远远那边传来的声音，一把稚嫩的嗓子正不住喊着“输出输出输出！输出快快快快快！”
他顿时知道那是谁了。
原本简单的战斗由于那帮谁都没注意的散人的加入而变得混乱，魏琛对于这伙人居然胆敢抢蓝溪阁BOSS的行径表示了激烈的愤怒，在当即拍案震怒后连放烟幕弹，最终还是把这个BOSS收归蓝溪阁旗下。
“靠靠靠靠靠靠！！！！！！！！”
本来魏琛打算把那个带头捣乱的剑客就地处死，但这人技术却出乎意料的有点好，在五六个人的围追堵截之下还是跑掉了，最后留给他们的信息，就是这写满六个鲜红而巨大的靠字的文字泡。
喻文州没参与围捕，而是蹲在魏琛旁边跟他一起分拣BOSS掉落的材料。
黄少天知道他这个号，在黄少天刚进入训练营时他们两住过一间房，他有时候会用这个号去网游里做些额外的练习，他也从来没有刻意藏着掖着过。他不想改变将来可能发生的事，就算也有一种说法是讲无论怎么尝试，历史终归会按照既定轨迹安定地行进。
“呵，老子已经记住他的名字了，以后见一次给我杀一次！”魏琛带着大家凯旋而归时在队伍里这样叫嚣。
喻文州扭头深深看了他一眼。
其实他全都看到了，魏琛在黄少天刚刚逃走的时候就发了好友申请过去，此时两人早就聊上了。听他的语气如此义正言辞，就连喻文州都有点拿不准这人到底是真打算杀他个千八百次的还是想拉拢他了。
“不老实啊魏老大。”他发消息给魏琛。
魏琛在他旁边嘿嘿笑一声回：“老实顶屁用。”
他笑了笑，还没回话魏琛的消息又到了：“你可别声张啊，咱这难保没有别人家的眼线，我可不能让人知道咱对这小子感兴趣，指不定人家没看出来呢。”
喻文州想了想问：“您就不怕我是卧底？”
魏琛把手从键盘上松开，摸出一支烟边点边瞥了他一眼：“你？”他冲喻文州说，“还真不怕。”
09
这天晚上喻文州做了一个梦，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以前的事情。
蓝雨战队的氛围一直很好，这点在那个联盟刚起步的时期表现得比今时今日更加明显。那时战队和训练营之间的距离并不算大，每次比赛完后的复盘，训练营的少年们也会获准旁听，但喻文州还是没改变私下里一遍遍反复观看蓝雨比赛视频的习惯。
他发现了魏琛的改变。
这种改变从第二赛季的比赛开始变得频繁，不明显但确实存在，曾经他的风格是为达胜利不择手段，而慢慢的，更多了些针对自己个人作用的调整和战术上的尝试，比如在出现某些漏洞时采取与惯常的可能选择不同的其他方式，比如更加精细的战术，比如慢慢把自己从核心位置上转移向更偏牵制和配合的方向。
喻文州试着分析过他这些调整的意图，最后他发现所有这些的目的都指向一个让他感到些许不安的可能性，魏琛在试着延长自己的职业生涯。
他选择比以前更慢和柔和的方式来补漏，好让手速下滑的自己至少不给团队拖后腿，他用更精细的战术布置来规避许多硬碰硬，而尽可能实现用更小的损耗获得胜利，虽然他从来不担任主攻手的位置，但他一向是核心的一部分，但现在他退居后方，把自己作为一个牵制好实施更深层而灵活的战术布置。
他不知道除了自己和魏琛本人之外还有多少人意识到他的改变，或者说，意识到他的状态正在迅速下滑，这个一手建立起蓝雨的根基的队长，或许已经不剩下多少能站在赛场上的时间。
那天晚上喻文州辗转反侧几乎一夜未眠，他有些不解自己为何如此忧心忡忡，魏琛于他而言并非一个合格的导师，充其量是一个需要辩证来看的标杆，从喻文州选择术士职业开始魏琛就站在这个职业的顶端，他一直都是他学习和追赶的对象。
但从进入蓝雨战队训练营开始，这一层关系上又叠加了另一种意味，那是由于蓝雨这个名字而形成的一种感情纽带，把身处之中的所有人连接在一起，现在魏琛是他的队长，也是队友，他们同属于一个队伍，是他最想与之共同战斗的那一群人中的一个，只不过现在的自己还没有与他们站在一起的资格。
他花很多时间看着魏琛，研究他的技术他的战术他的说话和他的一切，由更多的关注而生特别的理解和兴趣，甚至情感，等他终于意识到时才发现这种感情其实由来已久。
喻文州一向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也很明白自己适合什么，惟独这件事和这个人让他感到无所适从，他睁着眼睛看窗外寂静的黑暗，听自己沉重的心跳，昼光终于穿破黑暗照进眼底时他终于把所有复杂的不知所措的心情过滤澄清，只余下一个简单念头：想要和他，和他们，一起站上赛场。
这对他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必须要拼命追赶才有可能实现，最后当他在无数次的脑内和模拟演练中打赢魏琛时，他终于鼓起勇气站在他面前说：“请前辈指教。”
真的胜了魏琛，这个事实给他带来的高兴和期待远远多过担忧，他也想过这样的结果是否会让魏琛本人觉得不舒服，但更多的却还是终于证明了自己的喜悦，以及对能和大家并肩战斗的期盼。
可那之后不久魏琛就宣布了退役，就连这个消息本身他也是最后从黄少天口中得知的。
梦醒之后，他在大亮的天光中发了很久的呆。
10
黄少天的上线时间很飘忽，这对作息十分规律的魏琛来说是个不小的困难，经常从下午等到凌晨三四点也不见他上线，魏琛就急的抓耳挠腮地一根接一根抽烟，指挥起副本来也比平时暴躁得多。
公会里的人不明所以，各种猜想和推论应运而生，有说魏琛失恋了的，有人说扯淡，老大多久没带妹子来过了？于是又有人猜那妹子肯定是网游里遇上的，有人喷说你倒是方圆三千身位格给我找出个妹子来看看，立马就被反驳说你大爷的在副本里找妹子是脑子装的屎吧。
“我看他显然还是个小孩儿，估计被家里管着只能偷溜出来上网吧，所以时间才不确定。”喻文州给魏琛发消息。
魏琛忧心忡忡地扭头看他，直到听见耳机里爆出一堆粗口说指挥死了吗？！这才一边反喷回去一边操作角色组织反击。
这波小怪清完又是赶路，喻文州抽空继续开导他：“我看这样，您还是该几点下就几点下，反正兄弟们总有人在线，什么时候看到他上都打电话来通知，您再上线。”
魏琛这次没看他，噼里啪啦打了一串回复，喻文州点开一看，白底黑字写着“您什么您啊老子看的浑身不对劲儿，好好说话！”
喻文州忍不住笑出来，笑完之后看魏琛还是一脸纠结又问：“你觉得这样行不行？”
“卧底。”
“你们不是聊得挺好吗？还怕被别人挖走啊？”他打完这排字停了一下，然后继续说，“不是放话说要见一次杀一次吗？让兄弟们留意着，就说你要亲自教训他。”
魏琛微妙地捏住麦克风又扭头看他：“你够狠的啊。”
喻文州耸耸肩说：“可不是我开的头。”
还没等魏琛纠结出个结果，黄少天就叮一声上线了，喻文州没加他好友，纯粹是看魏琛的表情发现的。左手边那个人忽然嘿地笑起来，紧皱着整晚没松过的眉头此时舒展开来，显然是碰到了什么好事儿。
不用猜都知道是怎么回事，特别是他当下一秒就点开消息框开始发消息之后。
11
“快快快！快把这本打完咱们赶下一个去！”魏琛把烟碾在烟灰缸里调了调耳麦喊起来。
“快妹啊指挥不老走神早打完了好吗！”
“就是啊叫毛叫！”
魏琛心情极好地完全没去回喷这些话，而是对着麦笑了笑说：“行行行，你们快点打老子出去躺平脱光给你们杀都行。”
喻文州弯起嘴唇笑，耳机那头的大家那一秒却都不说话了，只有各种释放技能的音效声轰轰轰地往BOSS身上扔。
“我靠老大，是什么让你做出这么大牺牲？莫非下个本里真的有妹子？”过了几秒有人突然说。
此话一出魏琛哈哈大笑着骂起来：“做梦呢吧？这个点还想妹子，你丫现在赶紧躺平了去说不准真能有妹子出现在你梦里。”
喻文州在大家的哄笑声中扫了眼时间，凌晨四点半，打完这个本起码要到五点多了，照魏琛的意思估计是要带上黄少天一起去下一个副本，那打完可能都要到七八点，而且看这样魏琛肯定是要守到他下线自己才下线，按黄少天那奇葩的时间看搞不好一个上午都要搭进去。
他苦笑了一下努力加快速度，在心里祈祷着希望等会儿自己不要秒睡了。
事实证明有黄少天在的副本是很难睡着的，除了必要的指挥之外他一直在不停地说话，但偏偏说到点子上的又不怎么多，整趟副本下来完全是被魏琛和弟兄们语言调戏的节奏。副本打完之后喻文州才打了个呵欠摇摇头醒神，正还没全清醒时那边又喊着说BOSS刷了。
“靠哪有BOSS？假的吧？”黄少天在最终BOSS的尸体上蹦了两下说。
喻文州看到魏琛很是得瑟地嘿嘿笑：“你们那小公会当然不能知道，上次让你碰到了算你运气好，咱这儿天天有BOSS打，怎么着想不想来？”
黄少天气得跳脚：“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你懂吗你懂吗？！”喻文州猜大概是他最近正在学的课文。
“不过看在你的份上这次帮你们打打也行。”黄少天挥着手里的光剑一副骄傲的模样。
魏琛没计较他的语气，立马就招呼大家开拔。
喻文州忍着呵欠发消息给他：“我有点困，今天你让那小子带一队得了。”
魏琛像见了鬼一样迅速看他一眼：“那怎么能行？天知道这小子什么底细，万一BOSS被丫抢走了不是糟了。”
“我觉得应该不会，你刚问他想不想来，他明显已经动心了，现在做这种事他比较划不来。而且你不是想拉拢他吗，这机会挺好的。”喻文州劝他。
魏琛纠结了没多大一会儿就回了消息：“行吧行吧让他来，大不了就是丢个BOSS呗多大点事儿。”喻文州简直能从短短一行字里看到他一挥手咧嘴笑的样子。
还没回复魏琛的声音就从旁边响起来：“你真的不能行了？”
他无奈地摇摇头说：“真不行了，恨不得现在就要睡着。”
魏琛多看他一眼，似乎也看出来满脸的困意，便又回过头去，嘴里还嘟嘟囔囔说着：“我还是觉得你靠谱，老方那货也不在，啧……”
喻文州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大概BOSS还没开他就已经失去意识，他记忆里魏琛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这句。
等他醒来时只觉得浑身酸痛，他发现自己窝在网吧的大扶手椅里，身体和脖子扭成一个非常奇怪的姿势，身上倒不知道被谁盖上了一件外套，虽然薄但好歹也能挡点凉。
“哟你醒了。”魏琛感觉到旁边的动静，一边操作着角色一边扭头看，见喻文州醒了立马把那件外套抓过来，叫嚷着说冷死老子了快让我捂捂。
“我睡了很久？”他揉着眼睛坐直。
“挺久的，能在这儿睡着快两小时，你很有前途啊。”
喻文州没去管他说的是什么前途，而是有点诧异地定睛看了看电脑上的时间，11点出头，他的号已经下线了，他想应该是魏琛干的。
“那小子下了？”得到魏琛嗯一声回复后他接着问，“那你怎么不回去休息？”
魏琛一脸“你傻了吗”的表情看看他没说话，喻文州笑了一下，还没想好说点什么魏琛又开口了：“外面下暴雨，不知道现在停了没。”他一边说一边退出游戏，“那咱就走呗。”
“好。”
12
他们踏出网吧门时雨比之前传说的小了不少，魏琛家离网吧很近，两人索性没借伞，先去中间的小店吃了个午餐再回家。
这次魏琛一进门就躺在沙发上倒头大睡，也不顾一头一身的雨水，喻文州刚补了眠比他清醒，于是站在旁边观察了下，确定他没有掉下来的危险之后就拐进浴室准备擦干头发去睡觉了。
他没睡太久，醒来时习惯动作还是摸出手机看时间。他有点担心自己哪天睡着了再醒来，时间就已经又跳回到本该在的那一年，而自己就连一句再见都来不及说。
好在这次醒来他还在这里。
喻文州靠在床上想自己究竟应该什么时候回去，事实上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小说电视剧里说要么是有心事没了结或急切地想挽回某些既定事实，要么是车祸或者其他事故，他不记得自己有遇到事故，那么看起来只可能是第一种情况。
他想不起来自己和魏琛之间究竟存在什么没了结的或者想挽回的事，如果说是因为他的不告而别和消失无踪，那也不该是来到现在，于是他越发不知道现在自己该怎么做，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想回去。但接下去的路十分明了，魏琛会收到组建战队的投资邀请，会远赴G市和那几个老前辈一起为蓝雨战队打下根基，在过去的这段历史里，并没有他喻文州容身的位置。
他把手机夹在拇指和食指之间转圈，盯着旋转的一角想这些并不明了的事，他不确定自己是应该遵守通常规则定律尽一切可能不改变历史，还是相信也许他的人生里并不如自己所想的那样没有什么遗憾，从而去尝试各种可能性以寻求改变。
手机最终落在床上，他觉得开着电扇还是有点热，于是翻身下床出去。
客厅里沙发旁边那扇小窗里散进来明晃晃的日光，已经快快4点了，夏天里的阳光总是让人辨不清时间。见魏琛还睡的沉，他在屋里晃了一圈没发现什么能做的事，索性又跑回卧室打开电脑找点东西玩玩。
魏琛在家里也配了荣耀必须的设备，喻文州摩挲着自己那张索克萨尔，犹豫着最终还是把它插进了读卡槽。
他很好奇他的索克萨尔现在是什么样子。
登陆游戏的角色是一个50级的术士，手里握着的手杖不再是灭神的诅咒，而是死亡之手，一身装备和魏琛的那个一模一样。
意料之中，喻文州弯起嘴角笑，他有意开了隐身登陆，没让人发现，号正停在一个五人副本附近，他操作着角色转了转，不知道做什么最后还是开进了副本。
这几日的历练让他重新拾起对50年代的记忆，单刷起这副本对他来说也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五人本出的装备他已经用不着了，这几天被魏琛带着打了很多团队副本，一身装备也逐渐换了新的，渐渐的在往玩家里的上等水平靠拢。
刷到一半，有个小怪掉了个他没见过的东西，捡起来一看是个饰品，属性就算在五人本装备里也算不上多好，结合外形来看大概是会被男玩家拿来送姑娘的那种纪念品。他觉得有趣便留下了。
一趟副本消磨了他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从副本里出来他觉得应该把号放回刚才上线的地方，但点开背包栏又看到那个小玩意儿，他觉得这样放着魏琛肯定第一时间就会发现，于是又跑了一趟主城把这玩意儿塞进仓库里的一个角落。
一切整理妥当后下线，把他账号卡收好又去客厅看，魏琛侧躺着，一只手搭在沙发边上睡的正香，没有丝毫即将醒来的迹象。
有那么一瞬间喻文州差点以为他是假的，好像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幻觉。他深吸了口气转身想往厨房走，到门口突然注意到同一侧墙上那扇总是关着的单幅窗帘。
他走过去先是拉开一条缝，终于变成深色的夕光从隙缝里探进来，逆着光去看，他发现那是个阳台，面积不算小，但显然已经荒废许久了，零零落落摆在墙角的几个花盆里都是枯死的叶子，大概是前夜被暴雨冲刷过于是灰都变成泥水被冲到下水道口聚集起来。
他走出去，趴在被雨水洗干净的栏杆上看外面，这座城市被暖色调的阳光覆盖着，带着点西北独特的粗犷气味，此刻却又显得无比浓郁而温柔。
呼吸了几口雨后的空气，他又看了两眼才转回去，刚准备回到客厅时却有一点绿色撞进视网膜，墙角里的那堆花盆里的某一个，有一个小小的绿芽正从土里钻出。
在这个充满了荒芜气息的阳台上，代表焕然一新的开始。
他把窗帘全部打开再关上玻璃门，橙色的阳光穿过透明介质直扑进房间，于是喻文州一回头就看到被这团金色笼罩住的魏琛。
他的脸在光晕下变得十分柔和，和整个凌乱的客厅搭在一起，顿时变得好像某种经过艺术处理的文艺电影。
喻文州走到沙发边，避过他的胳膊蹲下来看他。
他没怎么见过沉睡中的魏琛，不说以前，就算这几天也是一样。记忆里他总是给自己穿一件豪气干云的大衣，私下里则披一层不拘小节的外壳，他很少看到这种沉静而不带任何修饰的样子，直到真的看见，他才发现这原来是自己一直以来的期待。
好像在自己心里也长出了一棵嫩芽，在失去这个人四年后又再次来到他身边，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让他高兴又迷茫，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能维持多久，但至少这一刻，他就在眼前。
喻文州离得很近，于是下意识放轻了呼吸以免魏琛因此惊醒，他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在他以为自己大概会去亲吻他时，只是抬起手，把食指轻轻轻轻地覆上他的下唇。
他在西沉的夕阳下无声地笑了。
13
晚上再上线时，喻文州发现黄少天已经顶着蓝溪阁的称号了，还一口一个魏老大地亲热地喊着。
他不知道在自己睡着的那两个小时里发生了什么，问起来时魏琛得瑟地哈哈笑，搭配着肢体语言给他详细叙述了一遍自己是如何如何在抢BOSS时把黄少天从虎狼一样的一叶之秋手里救下来又是如何如何巧妙地扭转败局最终抢到BOSS的。
喻文州微笑地听着，想这一长段叙述恐怕只有那么四成是真的。
他用一个“哦这样啊”做结尾，表示自己的问题已经得到了解答。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上线时间飘忽不定的黄少天就这样时有时无地跟着魏琛活动，喻文州作为魏琛认可的好兄弟自然也被介绍给他，他对这个将来会成为自己最好搭档的人说，你好，我是周文。
他感觉日子正在变得平稳而安静，就像特效麻醉剂，他几乎遗忘了正在眼前铺展开的，自己不能涉足的那条分岔路。
14
有一天魏琛在晚饭时候忽然掏腰包招呼大家一起去吃顿好的。
喻文州关了电脑跟在他们身后走出网吧，从黑暗的空间里到灯火通明的街外，他看着魏琛和兄弟们勾肩搭背的背影觉得心里蓦地沉甸甸的，说不出来的阻滞感堵在心尖。
不是个好预兆。
饭吃到一半，魏琛一边拈着菜一边貌似不经意地说起来，他说有人来找他了，说是看好他们的前景，愿意支持他们组战队，但条件是必须在G市。
“我一想这没啥不好啊，G市是个好地方，还有人投资，虽然钱不算多但总比弟兄们老是四处打比赛挣那点奖金来的好吧，多少能节省点时间出来不是？”他饮尽半杯饮料说。
“谁要跟我一块儿去的？”他拍着胸脯嚷道，“跟哥混包你们不吃亏啊！”
一堆弟兄们闹哄哄地抢着那个天知道到底有没有的名额，喻文州在热闹里安静地放下筷子。
魏琛就坐在他旁边，他笑呵呵地看着一堆人吵闹，一扭头发现喻文州没说话，于是拍拍他的肩膀看着他，嘴角还是微微扬起一个熟悉的戏谑角度，眼神却难得地透着几分认真。
“你也一起去G市呗？”他问。
喻文州认真地看着他，他早就想好应该怎么做，但事到临头心头还是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
好啊，去G市、组战队、战斗、拿冠军，这些我们全都给它们冠上“一起”作为前缀，直到最后，我们一起变老，然后一起退役。他几乎想抛开理智和一切不确定的所谓规则这样回答，但声音被卡在莫名干涩的喉间，他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直到焦急逐渐变成绝望他才头一次如此真切地意识到，也许自己这么长的人生里并不是没有遗憾。
他想亲口告诉魏琛当年自己的挑战并非挑衅，而不仅是猜测他或许能感受到自己的真实想法，他想要拥抱赛场想要摘得桂冠，但更想和魏琛和黄少天，还有蓝雨的所有人并肩战斗最后一起成就荣耀。
喻文州记起被自己妥善深藏起来的某一段不远的过去。
刚得知魏琛退役时他感到愤怒和不满，因为当他终于得到认可有资格和大家站在同一片战场上时，最想要与之并肩的其中一人却突然扔下应当属于他的责任转身离开。
之后他把这情绪妥善掩藏，却终于在他获得最高成绩时达到顶峰，当他作为蓝雨队长带领战队摘得第一个冠军时，当所有人都把他的奋斗史当做完美励志典范讲述褒扬时，他又想起自己曾经希冀过的事情。他甚至毫不理智地想过如果没有那么几年的时间差，是不是一切就都能顺利完满，他们可以一起站在赛场上，有他喻文州和魏琛，还有黄少天和所有蓝雨引以为豪的队友们，他们一定能获得很多个冠军，甚至打败叶秋带领的嘉世，建立属于蓝雨的新王朝，而后来，这个人也就更不会杳无音讯地消失在自己的人生里。
但他定定看着眼前这个不再有时间差的魏琛，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一个字。
“没事儿！”魏琛哈哈笑着勾住他的脖子把目光移开，和平时一样的大嗓门里有那么点迟疑，“不想去就不去也没人逼你，那你就……在这儿帮我好好照看着公会？”
他又把脸转过来，咧嘴笑着的表情带着故作的僵硬。喻文州静静地看他的眼睛，他想大概就到这里了，从这里开始，他们到底还是走上了不同的两条路。
他想，也许是时候要回去了。
喻文州微笑着点点头说，好啊。
15
现在他有了一个想弥补的遗憾，但最不可能挽回的，恰恰是时间。
00
喻文州抚着微微跳动的太阳穴坐起来，左手手指张开放在棉被上，织物的触感和不久前同样真实又迥然不同，空调的风包裹着他，与燥热的晚风全不一样的凉意。
他知道自己是做了一场梦，虚幻的，却完全合乎逻辑几乎让人无法分辨真假的梦。
右手垂下来摊开在腿上，他怔怔看着掌纹交错的手掌愣愣笑了。他头一次如此憎恶自己被全联盟甚至所有荣耀玩家称颂的理智和冷静，就算只是在梦里也维持这样的思考模式，只是在对一切毫无影响的梦里，他都不能放开手脚去做那些在现实里再也无法重来的事。
喻文州苦笑着想也许不做这个梦要更好一些，至少那时他还能把这个遗憾深深埋藏在不被自己发现的角落，而现在，他必须要抱着这样的遗憾一路走下去了。
他想这个梦原来并不是上天给他的挽回的机会，而只是让他发现原来再怎么努力，再怎么尽力把握好每一个细节也不可能真的完美无缺。这是他的人生，真实的人生，不是荒诞不经的小说电视剧，没有什么穿越时空也没有什么能被改变的历史，他们之间有一条永远不可能被填平的沟壑，他只能站在这一端远远看着魏琛的背影，跟着他一直走下去，却无论如何不可能消弭哪怕只是一厘米的距离。
这就是他身处的现实。
喻文州翻身下床打开电脑，摸索着自己睡前穿着的那条裤子——也就是梦里的自己最初和最后穿着的那条——的口袋，两张账号卡轻而易举就被发现，用手指把两张卡展开，同样的一区账号卡，同样的两个术士。
他刷卡登陆自己那个50级的小术士号，装备界面打开，一身极其环保的任务装和副本装混搭。再登陆索克萨尔，现在他又是70级的样子，武器格里的灭神的诅咒安安静静躺在那里。
喻文州愣愣地盯着电脑屏幕，他想不用去看了，自己塞在索克萨尔的仓库里的那个道具肯定也消失了。因为这本来就只是一场梦。
他在安静而冰冷的空气里轻轻叹了口气。
他其实早就知道那是梦，从他发现自己根本想不起来究竟是如何站在X市陌生的街道上时起，他就知道所有这一切只不过是幻境，而自己，只是不愿醒来。
最后终于无法再继续，梦醒了，发生在那里所有欢喜的、温柔的和完满的都是一场空，唯独无法弥补的遗憾依然深深存在于他的人生里，无论昏睡还是清醒都不会消失。
现在，他有了一个想弥补的遗憾，但他再也没有机会重来，不管在真实的还是虚幻的世界。
他靠住椅背，苦笑着闭上眼睛。
FIN.
